脚注读书介绍
类别 | 页数 | 译者 | 网友评分 | 年代 | 出版社 |
---|---|---|---|---|---|
书籍 | 254页 | 2020 | 花城出版社 |
定价 | 出版日期 | 最近访问 | 访问指数 |
---|---|---|---|
38.00元 | 2020-02-20 … | 2021-07-24 … | 5 |
本书是当代香港青年作家唐睿的长篇小说,获第十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。小说讲述火灾幸存少年黎军重回已清拆的安置区,引动恍恍惚惚的记忆与虚虚实实的叙事。这个安置区可说是香港的某个侧面,或者说是平民化香港的缩影,里面住着内地移民、印尼华侨、印尼人,还有因上一代在此落地生根而土生土长的小孩。故事里渗透着很多香港人生活的集体回忆。小说语言既诗化又通俗,既写实又丰富多彩。
王良和
(香港教育学院中文系副教授)
唐睿在香港教育学院念书的时候,常常来办公室找我,有时带来日本漫画,有时带来外国民歌光盘,和我分享。毕业后,唐睿到了法国留学。薪传文社开会,他常常越洋给我们惊喜:翻译一些法国诗人的作品,让我们讨论;传来新近创作的诗;甚至神神秘秘地为文社的朗诵会设计场刊封面。人,离得远远的,却仍为文社的事操心,问接班人怎样,问文社怎么那么久都没有开会。某天在办公室收到他的电话,问他在哪里,他说在香港,刚下飞机,在飞机场打来,问我有没有空,好像有些什么见闻急着要和我分享。一次在往西贡的巴士上,又收到他的长途电话,天南地北,在“线”同游。他说正在写小说,参加了一个出版计划,还提到新鸿基、许迪锵。这次唐睿回港,在“易妙”中传来了这部新近完成的小说《脚注》(Footnotes)。他很体谅,知道我在这样短的时间里,未必能看毕整部小说:“四百字就行了,说说你对我的印象,留个纪念。”这真是叫人温暖的话。我按了按计算机的“字数统计”,写到这里,三百九十九字,很快可以交稿了,不禁松了一口气。
1、读《脚注》开局,看到那么多“梦”,我想到余华,那是唐睿赴法前,我们茶余饭后讨论较多的小说家。不对不对,余华早期小说中的“仿梦笔法”是不点破“梦”的,卡夫卡的夜空隐隐约约闪着川端康成的星光。再读下去,我呼吸到越来越浓烈的贾平凹《秦腔》的气息;部分片断,秘响旁通,也让我听到唐睿亦画亦文的师父黄仁逵的声音;似乎还有我的小说《鱼咒》的一点回声。众声交响,《秦腔》却是主调、主旋律。某天夜晚,唐睿打长途电话到我家,我说近期所读小说中,贾平凹的《秦腔》有惊喜。过了一段时间,某天夜晚,唐睿又打长途电话到我家,兴奋地谈他读《秦腔》的惊喜,那是我们长途电话中最长的一次“谈艺录”。我跟唐睿谈文论艺最常说到的话,是我怕读“理念”的诗文,怕读轻易还原为一句话、某个概念的诗文;而小说,吸引我的往往是细部,那是作家观察生活、感悟人情、反刍生命的凝结,需要时间的沉积,感觉力的刻蚀,难以凭技巧力强而致。
2、许多作家都是突然找到某种艺术转化的形式,而这种形式又和个人的内在生命“合拍”,说是终于“开窍”也好,说是“水到渠成”也好,总之是突然推出内在生命丰厚、艺术感觉灵动的作品。唐睿找到《秦腔》的艺术形式,得到织针与毛线,以及某种编织方法,于是,他把童年在钻石山大磡邨等地生活的体验、成长的记忆、对香港的感情,一点一点,一针一针编织出来,成为《清明上河图》般一个个可观的生活图景。这种对日常生活细密的编织,因其琐碎,难以遽见主干支架,经脉连缀,也就不易一眼看出主题,是以读者常说《秦腔》难读;《脚注》,相信习惯“起承转合”那种聚合式结构的读者,也不会认为脉络明晰,可以“一眼看穿”。
3、《脚注》以火灾幸存的男童黎军重回已清拆的安置区,引动恍恍惚惚的记忆与虚虚实实的叙事。这个安置区可说是香港的某个侧面,或者可说是平民化香港的缩影,这里住着内地移民、印尼华侨、印尼人、国民党老兵,当然还有因上一代在此“落地生根”,而在此土生土长的小孩。我一边读,一边暗暗吃惊的是,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生的唐睿,年纪轻轻,竟已这样老成,处理“我们”的集体记忆,而我们的集体记忆已烙在一大堆事物的名字上:《牛仔》《老夫子》、大白兔糖、“菊花牌”背心、“红A牌”胶桶、“白猫牌”洗衣粉、“林内牌”煤气炉、“嘉顿”家庭礼品装饼干、珍宝珠、“加信士”皇室牌香枧、小露宝、六神合体,甚至是电视新闻报道的过场对白:“伍晃荣,交俾
你讲体育”。集体记忆和电视剧集、电视广告、流行曲有密切关系,我们看到某个压缩了共同记忆的名字或事物,叙事就开始了,并且唤起了某种如音乐缭绕的感觉,或感情。我是在公共屋邨长大的,有些亲人住过安置区,因此尽管我比唐睿年长,“时空边界”其实接近,这部小说中的人情物事,同样唤起了我的成长记忆,非常亲切。如果不是对成长的地方怀有深厚的感情,全感官和那些人事物“相知相交”,沉积感受,实难源源不绝向记忆的地层探挖,写出生活气息如此浓烈,质感如此强劲的小说。唐睿第一部小说有这样的厚度,实在令人惊喜。
4、小说以“名字”开始,名字、记忆、影子、梦,恍恍惚惚,带点水漓漓的诗意;可是不久,“名字”已引向社会、政治、文化意识的探挖。主角黎军说:“我得一直到五年级,才明白名字的意思,原来可以跟本人毫无关系。至于为什么别人一听我和林钢的名字,就能摸清我们不在香港出生的底细,这我得在六年级以后才弄懂。”而他的名字“军”,就烙下了上一代对军人的情结,隐含了某种社会、政治、文化意识。林钢犯错,带着闽南口音向老师说对不起,说成“螺丝队唔住”
。我们忍俊之余,当然不能忽略小说中“语言”和文化身份的探讨。
《脚注》的对话很多用粤语,甚至滑到叙述中,此一语言选择意味对香港本土不离不弃。黎军为领来的狗改名“家成”,取的是“家里的成员”以及“完整的家”两个意思。这内地移民,在成长中认同了观塘安置区,内心深处寻求完整的“家”,而安置区却要清拆,“家成”放生后不知所踪,不无反讽与苦涩。饶有深意的是,黎军为自己改名,在“成龙”与“积奇”,中与西之间徘徊,父母知道艺人成龙的本名叫“港生”后,就为他改名“黎港生”
,免他再被贴上“大圈仔”
那带有歧视意味的标签。
5、唐睿自知日常事物的细部编织,容易流于琐碎和沉闷,因而在叙事策略上,除了不时借人物幽默、个性化的语言,和方言、俗语、粗话制造趣味点,还效法《秦腔》中的疯子引生具有与动植物、死物的沟通能力,以及超常的视角描写,在写实的底色上加一点魔幻色彩,形成《脚注》既诗化又粗俗,既写实又魔幻的丰富姿彩,充满吸引力。那些富有趣味,甚至看似玩弄文字的片断,往往声东击西,意在言外。读到以下一段文字,我更是心中一震:
几条巷子后的9号巷里,有几辆单车在穿行,前面的一辆挂着一对大音箱喇叭,那是超记他们骑着“飞机仔”在区内“晒车”,超记最喜欢放张国荣的《侧面》,每次他们经过,整条巷子就能听到“犹如巡行和汇演,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,沉迷神情乱闪,你所知的我其实是哪面?你清楚我吗?你懂得我吗?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?……”然后我们就会听到九叔打开窗吼道:“我清楚你卤味
,出殡死远啲!嘈喧巴闭!”说完啪一声顺手将一只人字拖扔到街上,但超记他们已经走远了。
九叔的怒吼固然“抵死”,形神俱活;《侧面》的歌词更是充满暗示力,那是你身处的“安置区”对你说的话吗?那是身边平凡的事物在向你探询吗?甚或是身世扑朔迷离的“黎军”在问你:“你所知的我其实是哪面?你清楚我吗?你懂得我吗?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?……”这些歌词和小说的主题有内在关系,更呼应小说的结局。
6、《侧面》中还有极具意味的一句歌词,是小说中没有引出来的,而我们却会自动填补这个虚位:“和你每天如情侣相见。”你有没有带着“有情”的眼光,像注视情侣一样注视生活中的事物呢?它们能进入你的内心,沉积成为记忆吗?《脚注》不少暗示和象征,都与“眼睛”“观看”有关。寿林叔的一副头部解剖模型,被小孩子“你摸一下,我搓一把,不知不觉间,模型的眼球就不翼而飞了”。而这个有为的青年模型,有脑袋,却缺了眼球,饶有象征意味。小说中不断出现如此这般的暗示:“有眼睛也不一定看得清楚”“有些东西是眼睛看不到的”“忠平叔的眼睛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坏死”。最明显的片断,是“我”和“飞蛾”关于“看世界”的对话,唐睿借飞蛾的口,把话说得很“出”了:“可如果你连自己些微的世界都未认识,那你怎样向别人述说自己?”“甚至上面的一切细节”“但有时,当我们偶尔飞到另一群飞蛾的街灯前,就会发现,两边的风景如此不同”“那是因为你还未认出自己珍惜的东西”“不需要拥有什么,珍惜不过仅仅是,将东西变成自己故事的一部分而已”。而这番的对话,在第18章中变形为“我”与“肥文”另一番的对话:“这是无穷无尽的,你还是用自己的眼睛来看吧”“所以我才要借你的眼睛”。
7、不以想当然代替观察,重视真切的观察体验,唐睿笔下的事物总是以鲜活的形象、丰富的感官呈现读者眼前,许多描写都非常到位:
掀开快要吊到地上的床单,巷子的深处有筷子在碗里发鸡蛋
的声音。饭煲悄悄地喷出蒸汽,轻轻地“得”一声把按钮弹起。筷子和羹叉被弄了一下,在带点葱花的汤碗里,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
这样的文字,真是直追黄仁逵。
脚 注
读到小说第三部分“脚注”,我有点头晕目眩,是唐睿沉溺于玩叙事技巧吗?还是他有不得不用这种叙事技巧“补充”的话要说?
这部分让我想起鲁迅的《狂人日记》、黄仁逵《放风》中的《视障》《打开》,和法国学者莫里斯·哈布瓦赫(Maurice Halbwachs)的《论集体记忆》。当我以为唐睿在“正文”中努力营建一个香港人的集体记忆世界,他却在“脚注”中提醒读者,集体记忆是可以通过“讲述”构筑的。正文中充满幽默感的人情物事:寿林叔逃避佘帮办追捕,安置区居民合演了助他逃离险境的另类“守望相助”;盈盈、婆婆、黎军在黑暗房子中充满人情味的对话,原来这些正文,是一个孤单、寂寞、经常被精神病母亲困锁的男童,用镜子、水影窥看外面的世界,以及通过肥文的“讲述”,一点一点建构出来的;而这个男童由于长期失学且受到禁锢,患有语障和幻觉,思绪和记忆极度混乱。男童的姑妈希望医院能替他整理记忆,忘却被禁锢以及一切有关父母的印记,并设法使他相信,姑妈才是母亲。这意味记忆可以被重整、建构,正如男童后来被改名为“港生”,香港出生、本土身份,原来可以由语言、名字构筑,不一定是真实的。究竟我们如何理解“集体记忆”?男童受虐的悲惨故事不置于正文而成为“脚注”,轻中见重,似乎是唐睿提醒我们怀着恋旧的心情在编织过去,重整记忆时,随时会堕进美化记忆的陷阱,正如治疗师说:“我开始怀疑这种杂乱的小区会不会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地方。”
但唐睿真正关心的,还是用什么方法去“爱”我们生活的地方。他刻意借福伯的口说:“人世间的事物变迁有时真像这人头一样,竟快得叫我们甚至连个痛苦的表情都来不及做。”安置区沉陷,在这里生活的人死生聚散。事物都在消逝呢,忠平叔说,我正在看,在一切还能看得见之前。唐睿要我们用眼睛“珍惜”每一件进入视线里的东西,看它们闪着微妙的光辉,穿透进心里。黎军借着一面镜子、一碗在门前流淌的水的倒影,可以把微小的世界摊展、放大;治疗师每天都从不远的天桥上坐巴士经过安置区,但三年来竟无视安置区已变成现代化的休憩公园。治疗师尚未能治疗黎军的记忆与幻觉,黎军反倒治疗了他的“眼疾”,启发他如何观看、珍惜身边的事物。小说结尾的种种观点,明眼人大概会看出是黄仁逵文论的变奏,而分辨“T”“K”“L”三个胶擦展现的观察力,更是“逵”味十足。
谁又能衡量出记忆的价值呢?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,或许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,却尚且能给我们的生命一点安慰,更何况那些重大的记忆?在天星码头、皇后码头清拆的争议声中,读唐睿的《脚注》,别有意义,可以引发对集体记忆、本土情怀更深的反思。
作者简介唐睿,教育学院薪传文社社员。曾获第一、第二届大学文学奖(诗、小说奖)及第二十九届青年文学奖(散文、儿童文学奖)。
香港教育学院主修美术,教育学士学位毕业后留学法国,巴黎第三大学——新索邦大学法国文学学士,比较文学硕士,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。曾任教于香港公开大学电影及创意写作系、浸会大学语文中心,现为香港浸会大学人文及创作系助理教授。
作品见于香港各文学杂志。首部长篇小说Footnotes(《脚注》)获第十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(小说奖)。
剧情呢,免费看分享剧情、挑选影视作品、精选好书简介分享。